文|鹤鸣甘棠
长篇叙事诗《琵琶行》是唐朝诗人白居易留给我们后人的宝贵精神财富,其传承功能不压于《孔雀东南飞》和《木兰诗》。
听闻一曲琵琶行,如阅一段人生情。
白居易诗歌的写实风格,给我们演绎了一个真实而自然的故事,平易近人的白居易与年老色衰的商人妇合奏了一场“相逢何必曾相识”的邂逅传奇。
然而,也有部分诗评学者持有异议,共同把矛头指向了白居易为官的“三观”问题,梳理汇总起来,就是一个问题,那就是《琵琶行》是真有其事,还是编造的小说?
01 白居易主动登商人妇的船?
最早提出疑问的是南宋的学者洪迈,他在《容斋随笔·三笔》卷六中这样说:
白乐天《琵琶行》,盖在浔阳江上为商人妇所作,而商乃买茶于浮梁,妇对客奏曲,乐天移船,夜登其舟与饮,了无所忌。岂非以其长安故倡女,不以为嫌耶?……瓜田李下之疑,唐人不讥也?
洪迈的意思很清楚,商人妇不再是长安城里的娼妓,她已经结婚了,白居易肆无忌惮的上了商人妇的船,还同饮同乐,岂不怪哉!也不怕外人说嫌话吗?
这就是洪迈所说的“乐天移船,夜登其舟与饮”。
然而,这里有个问题需要澄清,白居易是否登上了商人妇的船?
实际上,《琵琶行》中所谓“移船相近邀相见”的“船”,乃是“主人下马客在船”之“船”,并不是“去来江口守空船”之“船”。
也就是说,是白居易邀请商人妇上了他送客的船,而不是登上商人妇的船。
邀请的动机主要是那经典的琵琶演奏,使被贬心情抑郁的白居易产生了情感认同和共鸣。
从这个层面讲,洪迈对《琵琶行》的理解是有片面性的,是不准确的。
民国大师陈寅恪也是经过考证的。
主动登上一个独守空船的已婚妇女的船,在唐朝不允许,我们现在也是如此。
不经主人同意,贸然登船,不是君子所为。
这也是洪迈误解的地方,并因此推断白居易不避讳“瓜田李下”的闲言碎语,有失官员身份。
02 白居易凭借杜甫的诗,是在用灵感编造小说?
清朝学者田雯在《古欢堂集杂录》卷三指出,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是从杜甫的诗歌《公孙大娘舞剑器》演化而来。
临颍美人在白帝,法曲妙舞神扬扬。与余问答既有以,感时抚事增惋伤。’杜以四语,白成数行,所谓演法也。
大致意思呢,就是说白居易在落魄之时,杜甫的诗歌给了他泄愤的载体,有了灵感依托,故事情节也可能仿效前人诗歌,不必全是亲身经历。
言外之意,是说白居易的《琵琶行》是编造的,是虚构的小说。
更有甚者,指出白居易《琵琶行》的写作基础是来自他的一首题为《夜闻歌者》的诗,大致情形跟《琵琶行》也十分类似。
那首《夜闻歌者》诗呢,全文如下:
夜泊鹦鹉洲,江月秋澄澈。邻船有歌者,发词堪愁绝。
歌罢继以泣,泣声通复咽。寻声见其人,有妇颜如雪。
独倚帆樯立,娉婷十七八。夜泪如真珠,双双堕明月。
借问谁家妇,歌泣何凄切。一问一沾襟,低眉终不说。
“小说之谈”者更是大论其章,《琵琶行》借助杜甫的诗,又有《夜闻歌者》的生活经历,白居易大写特写,心情使然。
这里笔者要问一问那些“小说之谈”的学者,白居易的想象力是不是太超乎常人呢?
没有现场的亲身体会,白居易能把琵琶曲的美妙写得那么美轮美奂?让听众或如痴如醉,或感同身受,甚至潸然泪下?
再看《琵琶行》中,从“转轴拨弦三两声”到“唯见江心秋月白“,把演奏的技巧表现的让读者仿佛如临其境。
同时呢,白居易更是把视觉、听觉及触觉融为一体,犹如音乐网红,比如“大珠小珠落玉盘”、“间关莺语花底滑”和“幽咽泉流冰下难”,可以说,白居易就是一位音乐达人,更是专业的音乐评论家。
出神入化的音乐描写难道能凭空想象吗?显然不能。
白居易去世以后,唐宣宗写诗吊念,其中这样写到“童子解吟《长恨》曲,胡儿能唱《琵琶》篇”。
编造的诗歌是没有生命力的。
一部流传千古的作品,它之所以历久弥新,传颂不减,靠的就是真情实露,作者的写作技法只能是次之又次之。
就此意义来说。《琵琶行》是白居易亲身经历的叙事诗。
03 白居易的生活作风有问题?
这还是那位洪迈同志的批评意见,他在《容斋随笔·五笔》卷七中这样说:
唐世法网,虽于此为宽,然乐天尝居禁密,且谪官未久,必不肯乘夜入独处妇人船中,相从饮酒,至于极弹丝之乐,中夕方去,岂不虞商人者它日议其后乎?
洪迈的意思很简单,白居易作为一位当朝官员,生活作风有问题。
其实,洪迈对唐朝的文人狎妓现象不甚了解,它已经不是一种个人行为,而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。
再说,唐朝是个性张扬的时代,是开放包容的国度。诗人杜牧就以“三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”而感到自豪。
更有甚者如《开元天宝遗事》所载:
长安进士郑愚、刘参、郭保衡、王冲、张道饮等十数辈人,每年春天选妖妓三五人,指定名园曲沼,旁若无人的去掉巾帽,“藉草裸形”、“叫笑欢呼”,并自谓之“颠饮”,不拘礼节的程度几近放浪。
陈寅恪先生也曾说:“唐代新兴之进士词科阶级异于山东之礼法旧门者,尤在其放浪不羁之风习。”
白居易就是一位“新兴之进士”,他没有深厚的政治背景,不属于关中唐兴之龙脉,他是实打实的凭真才实学考中进士的。
按照陈寅恪先生的论断,白居易的“放浪不羁”也是由社会原因的,不是个人所性之为。
白居易的好友陈鸿也有他的看法,可以说最有说服力。
他在《长恨歌传》里,对白居易深夜与歌女独处的解读很切合实际。他这样写到:
乐天深于诗,多于情者也,故所遇必寄之吟咏,非有意于渔色。
大致意思是说,白居易精于写诗,多用感情所写,所以他每当遇到事情,比如被贬江州司马,又偶遇商人妇一事,必然是寄托自己的情感,用诗歌的方式而加以吟咏,抒发情怀,并不是为了猎取美色。
笔者认为,这是白居易深夜登舟与歌女独处最恰当的诠释。
就此来说,白居易的生活作风没有问题,有问题的是我们后人的大脑。
最后,平民之宴有话说,学习是最大的写作动力,也是唯一的通关捷径,陈寅恪先生是一位可敬的国学大师,笔者崇而敬之,他的《元白诗证笺》是经典之作,可以说令笔者受益匪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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